蔬中高士
■罗庆久
芫荽,不一定人人知道,香菜大概没有几个不晓得。小时候,虽说认得几个字,但“芫荽”两个字却是真认不得。一查字典才知道,见字读半边,也会错上天。才知道,它的茎和叶有特殊香气,开着白色小花。果实可以用作香料,也可入药。嫩茎和叶用来调味。它通称香菜,也叫胡荽。叫胡荽,大概与胡萝卜、胡椒、胡麻、胡刺梅一样,是从西域等地传来的吧。据《博物志》记载,张骞使西域还,得大蒜、胡荽种子归,故名胡荽。叫香菜,则有些名实不副。
初中时,读吴伯箫的《菜园小记》,“蒜在抽薹,白菜在卷心,芫荽散发出脉脉的清香”,这一段是要背诵的,所以至今记得。可我总觉得芫荽的味道怪怪的,甚至散发出一种臭虫的味道,哪里有半点清香?后来才知,芫荽的英文名“coriander”,来自希腊文单词“koris”(臭虫)。据说,世界上有七分之一的人不吃芫荽,盖缘故在此。晚上在菜园子里闻着芫荽的怪味,“人声咯咯罗罗”,谈生活,谈理想,还谈得有滋有味,有些不可思议。
暑假上北京,奶奶做菜,经常搁一撮香菜,下面煮饺子,必配以佐汤,北方的亲戚们也喜欢吃。情势所迫,入“城”随俗,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吃。起初,如同吃药,难以下咽,可一个暑假下来,倒也习惯了,看来口味是可以培养改变的。听村里一个老中医讲,芫荽可以健胃消食,祛风解毒,还说《本草纲目》上说,内通心脾,外达四肢,可补虚,治五脏。那时年纪小,对养生进补之类无甚兴趣,只凭口味喜好罢了。
后来,村里不少人家开始种芫荽。家里的“一亩三分地”,也种上了芫荽。放学归来,我常在菜园子边念英语单词。不经意间,芫荽花房上米粒似的花苞开始抽芽,如坠落人世间的精灵,星星点点,晶莹圆润,难怪有“漫天星”之别称。一夕轻雷后,许多小米粒围成一掌的细白淡紫,五朵环抱,缀在碧绿的柔叶细茎里,精巧秀气,含蓄内敛,可爱质朴。薰风南来,暗香浮动,淡淡的,悠悠的,在空气中氤氲着。寒冬腊月时,香菜伏在雪地里,虽说绿叶子冻得有点发紫,可白雪也掩不住其特有的清芬,可堪与寒梅比拟。此时,“雪满山中高士卧,月明林下美人来”的情景就在眼前。
“蕙兰芫荽,郁郁香芷”,像不像来自《诗经》的文字?其实,《诗经》里的风花雪月、香草佳木出现的年代是西周时期,比芫荽早了七八百年。这句“诗经体”,见证了发端于《诗经》时代的草木芬芳,一直流淌在我们的意念里。偶然听到美声天后莎拉布莱曼唱的《斯卡布罗集市》,一首古老的苏格兰民歌,“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?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……”那声调虔诚如祈祷,惆怅似叹息,如风中吹来的深深遗憾和淡淡的哀婉,涤荡着心灵深处的喧哗与骚动!其中“芫荽、鼠尾草、迷迭香和百里香”一句,反复吟唱,四种香草各有意味。没想到,古今中外,芫荽的意象竟然如此契合。
现在,香菜成了我的佐餐百搭。红烧老鹅土豆时,临上桌前,忘不了配上几根;冬瓜汆肉丸子起锅时,撒上一撮;炖鱼汤装碗时,搁一把。最家常的是凉拌。先用开水烫至半熟,稍凉后切成碎段,加以盐糖少许,再撒入花生米,最后淋上麻油和醋,一道香菜生仁即成,清香盈屋。香菜之香,更在冬日。过年时节,与节日里的荤腥肥腻相比,香菜最是爽口清新。肴肉冷盘,香菜常作绿叶衬托。时常,蘸点陈醋,青枝绿叶往嘴里塞,真过瘾。
交朋友亦如此。起初觉得有点怪,看不惯,很多缘于不了解,有偏见。大凡有点本事的人,确实有些个性,有点特色,有些风骨,有点味道。比如屈原、嵇康、王羲之、李白、苏轼、王安石、辜鸿铭、鲁迅等等,这样的名字可以一直排列下去。滋味是要用时间品的。时间弥久,相互熟稔,如香菜一般,品出了滋味,其味经远,意气相投,便成莫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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