惧内小传之房玄龄妻悍饮鸩酒,太宗亦难阻

惧内小传之房玄龄:妻悍饮鸩酒,太宗亦难阻

文:枯木

惧内,古今不同。古代婚姻制度主要为一夫一妻多妾制,惧内多由于妻子悍妒,不允许丈夫纳妾引起,因而惧内的内涵相对狭窄,多指婚姻关系;今叫怕老婆,一个“怕”字虽然可以涵盖所有,然而如今明文规定一夫一妻制,因而惧内恰恰和古代相反,却是除了婚姻关系之外的其他方面,是不是很有意思?

古代惧内的故事虽然不少,不过很多人都听说过房玄龄的故事,大意为其妻悍妒,不让纳妾,连唐太宗的面子也不给,宁愿饮鸩酒而死,让唐太宗也束手无策,连说自己也惧怕,何况房玄龄?这个故事传播久远,如今经影视剧的泛滥演绎,再加上自媒体的杜撰附会和添盐加醋,以至于成了“喝醋”或“吃醋”的来历出处,因而为人熟知。

(唐阎立本《步辇图》)

然而,这个故事在正史中却无记载,《旧唐书》、《新唐书》以及《资治通鉴》关于房玄龄的传记和事迹中都没有提及,然而在唐代的其他逸闻野史中却有记录,并且故事的主人公却有两个,分别为同时期的房玄龄和任瑰。那么,故事是否曾发生?如果有的话主角应是哪一个?我们就来简单谈谈。

任瑰的记录出处,是唐高宗时期小说家司门员外郎张鷟(zhuó)编撰的笔记体小说集《朝野佥载》,在《朝野佥载·卷三》中原文如下:

初,兵部尚书任瑰敕赐宫女二人,皆国色。妻妒,烂二女头发秃尽。太宗闻之,令上宫赍金壶瓶酒赐之,云:“饮之立死。瑰三品,合置姬媵。尔后不妒,不须饮;若妒,即饮之。”柳氏拜敕讫,曰:“妾与瑰结发夫妻,俱出微贱,更相辅翼,遂致荣官。瑰今多内嬖,诚不如死。”饮尽而卧,然实非鸩也,至夜半睡醒。帝谓瑰曰:“其性如此,朕亦当畏之。”因诏二女令别宅安置。

而房玄龄的记录,出自唐玄宗时期史官刘餗(sù)编撰的笔记小说集《隋唐嘉话》(又名《国朝传记》、《国史异纂》),在《隋唐嘉话·中卷》中有一则故事,原文如下:

梁公夫人至妒,太宗将赐公美人,屡辞不受。帝乃令皇后召夫人,告以媵妾之流,今有常制,且司空年暮,帝欲有所优诏之意。夫人执心不回。帝乃令谓之曰:若宁不妒而生,宁妒而死,曰:妾宁妒而死。乃遣酌卮酒与之,曰:若然,可饮此鸩。一举便尽,无所留难。帝曰:我尚畏见,何况于玄龄!

这两则故事虽为文言文,不过浅显易懂,就不画蛇添足翻译。不过从内容可以看出应为同一故事,只不过人物主角不同。那么,哪个为真,哪个为假?抑或二者皆真或皆假?

(宋拓唐房玄龄碑)

首先可以确认房玄龄和任瑰都是真实的历史人物,房玄龄(年~年),名乔,字玄龄,是初唐著名宰相,良相典范,累迁尚书左仆射、司空,受封梁国公,凌烟阁二十字功臣之一。任瑰(?-年),字子玮,隋末投奔唐国公李渊,颇有功勋,唐高祖即位后,授谷州刺史,册封管国公;交好隐太子李建成;玄武门之变后,迁通州都督,卒于位上。

再看史料作者,张鷟(年~年),字文成,号浮休子,唐高宗调露年间进士登第,历任河阳县尉、长安县尉、鸿胪寺丞;武后证圣年间,擢任侍御史。唐玄宗时期,得罪宰相姚崇,迁司门员外郎。刘餗,字鼎卿,生卒年不详,唐朝大臣、史学家刘知几(年~年)之子,天宝初(年左右)历集贤院学士,兼知史官终右补阙。

(唐仕女陶俑集图)

从张鷟的《朝野佥载》和刘餗的《隋唐嘉话》创作时代来看,两书基本处于同一时期,《隋唐嘉话》要略晚,和事件发生相距约有百年左右,似乎都有可能为真。不过,如果阅读过这两本笔记小说,就会发现,张鷟的《朝野佥载》中多为鬼怪神话、怪诞不经的传说,因而真实性值得怀疑。而刘餗的《隋唐嘉话》偏于历史记载,相对比较严谨,后来史书《旧唐书》和《资治通鉴》等多取材于此书。因而如果从史书角度来看,刘餗的《隋唐嘉话》更接近事实,也就是说房玄龄惧内的故事可能性较大。

其次,在张鷟的《朝野佥载》中有一则故事,在《朝野佥载·卷六》记载,房玄龄夫人姓卢(这是后来所有史家记录房玄龄夫人的依据),在房玄龄尚未发迹的时候,重病将死,嘱咐妻子可以再嫁,于是卢氏剜了自己一只眼睛表明决心,因而房玄龄终身待之以礼。这样骇人听闻的事,即便为真,自然会被史家记录,然而在两唐书中并无记载,因而可以佐证该书故事多为坊间传说,实不可信。

再就是,以房玄龄和任瑰的身份地位来看,房玄龄为初唐名相,善于谋略,是唐太宗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之一,“玄武门之变”位居首功,因而唐太宗待遇隆恩,也非常正常。而任瑰,只是深得唐高祖信任,交好隐太子李建成,因而属于秦王李世民对立一方的人物,“玄武门之变”后就被贬为通州都督(《旧唐书·列传·卷九任瑰传》),很难得唐太宗法眼,自然不会发生赐给任瑰宫人的隆恩。况且任瑰也没有担任过兵部尚书,所有这些证据都说明,该故事即便是发生过,主角也不可能是任瑰,只能是房玄龄。

那么,剩下就是唐太宗赐鸩酒给房玄龄夫人之事有没可能发生过?从张鷟和刘餗都记录过该事来看,坊间传说应该颇多,似乎该事肯定有一定的事实基础。再加上历史记录唐太宗对待功臣非常亲近,善于笼络,比如剪胡须给徐懋功做药引,敬重魏征闷死怀中之鹞,欲将自己女儿嫁给尉迟敬德,和很多功臣结成儿女亲家等等事例来看,似乎和房玄龄夫人开玩笑的事极可能发生。

(唐仕女陶俑)

不过,需要插一句话的是,唐太宗赐予任瑰宫女的事虽然不可能发生,不过并不代表任瑰不惧内。《旧唐书·列传·卷九任瑰传》记载:“瑰选补官吏,颇私亲故,或依倚其势,多所求纳,瑰知而不禁;又,妻刘氏妒悍无礼,为世所讥。”可见任瑰任人唯亲,并且比较惧内,其妻刘氏(柳氏)不但悍妒,而且缺乏教养,在当时名声并不好听,这也算是惧内的反面故事之一吧。

综上所述,房玄龄惧内之事为真的可能性较大。并且唐太宗因为房玄龄夫人饮鸩止“妾”,而发出“我尚畏见,何况于玄龄!”之叹,可以想象出房夫人是多么斩钉截铁,以至于房玄龄再是当朝宰相,善于谋划国事,可是在家里也只能避其锋芒,唯唯诺诺了。不过,也正说明了房玄龄之所以为千古名相,宰相肚里能撑船,惧内并非是坏事,反而使得形象更加丰满更加伟大。

/1/31榆木斋

参考文献:

《朝野佥载》唐张鷟

《隋唐嘉话》唐刘餗

《旧唐书·列传·卷九任瑰传》

《旧唐书·列传·卷十六·房乔传》

《新唐书·列传·卷二十一·房乔传》

《资治通鉴·唐纪十五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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